2016年8月14日星期日

“刀鋒”許小年:明知不可為而為之

“刀鋒”許小年:明知不可為而為之


桌上的餐盤一個一個地撤瞭下去。
小餐廳包間裡,最終隻剩下記者和許小年。有一瞬間,我有如坐針氈的感覺。
他比印象中瘦得多,總是眉頭緊鎖,擰成一個深深的“川”字,眼神言辭鋒利得像一把刀,不由得讓人聯想到瞭某個人——雖然,把一個具有批判精神的人比喻成魯迅,很落俗套。
說他像刀,鋒芒畢露,出手精準,直刺要害,其學界友人陳志武 (微博)笑稱之為:“不留餘地,被他批的人,在地上都找不到一個可以躲的洞。”
他對媒體是出瞭名的要求苛刻。曾在一個場合,他把十幾個圍著他的記者一個一個地“訓”過來:“不專業,不認真,事先不好好做功課,盲目追逐熱點。”一位做經濟報道的女記者至今不能釋懷:“他是我所見過的經濟學傢中,最傲慢、最沒有禮貌的。”
許小年自嘲說:“我把記者們全都得罪瞭。”
他對同行亦不留一點情面。見京城某位“入仕”經濟學者近年來頻頻為中央經濟政策背書的言論,他直接批之:“斯文掃地,學界悲哀。歸去來兮,自由之思想,歸去來兮,獨立之精神。”
最狠且準的,是他對政府政策和體制之弊的批判,刀鋒直指某些身居高位的“屍位素餐”者,讓聽者既覺痛快淋漓,又隱隱生出不安。他的學生、一位在中歐國際工商學院上EMBA班的企業傢疑惑地問記者:“許教授說的這些話,你們媒體真能寫出來麼?”
他非常不買賬,非常無所謂,有時非常酷,有時非常悲憫,和悲憫之下“明知不可為而為之”的絕望。
鋒利,是個性然使,也是一種啟蒙策略,許小年曾說:人們的慣性思維像是一層硬殼,頑固地包裹著舊觀念,愚昧地拒絕新思想,“我試圖用事實和邏輯產生沖擊,敲碎這層硬殼。”
知識分子的獨立、士子的傢國思想和某種紅色正統教育烙下的情感,在這位思想者的身上糾結。置身於這個大社會變革時代,他一樣也是新舊世界交替的產物。
1966年8月18日,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和革命群眾在一起
青春 幻滅——告別革命
在母親七十多歲的時候,許小年和老人傢有過一次對話——“您年輕時在學校參加地下黨,幹的都是反政府的事,然後建立瞭一個您所認同和擁護的政府。現在我天天批評這個政府,您能接受嗎?”
“她想瞭一會兒,給瞭我一個富有哲理的回答:‘每一代人都有他們自己的追求。’”
“我特別感謝母親。她從來不幹涉我的研究,隻為我取得的成績而驕傲,不管結論和她畢生事業的方向相左還是一致。”
他也曾是“根正苗紅”的革命接班人。許小年的父母原籍寧波,是上世紀40年代上海灘的進步大學生,在讀書期間雙雙加入中共地下黨。他們的上級是喬石,時任中共地下黨上海學委的負責人。
當國民黨當局覺察到這一批青年地下黨員,要對他們實施抓捕之時,打入國民黨內部的地下黨截獲瞭這一情報。在組織的秘密安排下,黑名單上的七十多個青年學生從上海轉移到皖南新四軍解放區。許小年的父母先在金寨一帶的根據地工作,待到淮海戰役結束,進入合肥,許小年就出生在那裡。
他的名字“年”,取自當時父母的工作單位——青年團安徽省委。他後來曾問父親為什麼會參加地下黨,父親告訴他:一是因為國民黨太腐敗,二是“不知道他從哪裡得到的印象,說國民黨不打日本人”。
建國初期,中央政府組建機械工業部,從全國各地抽掉瞭一批有文化的黨員幹部。1957到1958年間,許小年的父母奉命調到北京,從那以後,兩人在機械工業部兢兢業業地工作瞭近大半個世紀。退休時,父母都是局級幹部。
成長於這樣的紅色幹部傢庭,許小年從小浸潤於最正統的思想中——“愛黨,愛國傢,愛人民,對社會負責任,對人民負責任。”無論今天他的批判看似多麼無情、充滿嘲諷,但字裡行間總能讀到一種“自上而下”的情懷與立場。他也承認,自己心底裡“對這個黨、對共和國,還是有一份感情在的”。
1966年8月5日,最高領袖毛澤東在中南海大院裡貼出一張大字報——《炮打司令部——我的一張大字報》,矛頭直指時任國傢主席劉少奇和中共中央總書記鄧小平。長達十年的“文革”由此全面啟動。
十來歲的“革命小將”投身於紅色革命之中。“真是全身心地投入,毛主席號召紅衛兵小將砸爛舊世界,我們就去砸,破‘四舊’,批鬥地富反壞右,抄過他們的傢,打過人,這些事情我都幹過。”
從1966年8月起,毛澤東在天安門多次接見紅衛兵。許小年沒有趕上第一次,他參加瞭第二次——1966年8月31日,那個日子清晰地留在他的記憶中。“遠遠看到毛主席的身影,在天安門城樓上向我們揮手,我們聲嘶力竭地喊著萬歲,在廣場上跳啊、蹦啊,幸福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,真的有人流下瞭眼淚。我也暗自發誓,一定要繼承老一輩革命傢的傳統,把他們開創的事業進行到底。非常非常單純。”
不久,單純的“革命接班人”隨兩萬知青下放到延安。眼前的貧窮,讓許小年驚呆瞭:用“食不果腹,衣不遮體”形容,一點都不過分,老鄉們破衣爛衫,一條一條的棉絮露在外面。手伸出來烏黑烏黑的,他沒敢去握,一看就是很長時間沒洗過。
“這就是我們想象中的革命聖地,我們從小聽的歌兒,唱的是老百姓豐衣足食,安居樂業,三五九旅從30年代起就在南泥灣開荒,開出瞭‘陜北的好江南’,為什麼三十多年過去瞭,老區的農民仍然這麼窮?”
很快,他自己就知道什麼叫作營養不良和饑餓瞭。每天吃的是小米、玉米面,夏天能吃到一點兒新鮮蔬菜,從入秋到冬天就隻有“老三樣”:醃蘿卜、醃白菜和土豆。飯菜裡沒有一點油腥,一年吃兩回肉:春節,吃回豬肉;農村六月六,“龍抬頭”,吃回羊肉。
每天幹的是撐不住的重體力活。夏收時節,有一次他背著一二百斤的麥捆到麥場脫粒,爬坡時兩眼冒金星,腿肚子打轉抽筋,怎麼也邁不動步子。一低頭,額頭上的汗水滴滴答答,一條線落下,幹裂的土面上泛起水波般的細浪,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兒時讀的“汗滴禾下土”的場景全然再現。
生產隊長路過,看到後大聲呵斥他:不會分兩次背嗎?!兩次意味著要跑兩趟,到麥場的路程遙遠。等他再次回到麥場,天黑瞭,別人已經收工。十來歲的少年孤零零地站在那裡,山下炊煙升起,許小年開始思念遠方的母親。
每天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夏季白晝長,一幹就是十幾個小時,秋天搶收農田作物還要披星戴月。霜凍之後,知青們到地裡收大豆,風幹瞭的豆莢像刀片一樣鋒利,雙手去拔,掌中和腕上滿是傷口和鮮血。
懷疑很自然地開始滋長 。“為什麼會那麼窮?為什麼一年辛苦下來飯都吃不飽?說我們制度好,解放後人民當傢作主,生活幸福,可是為什麼連解放前都不如呢?”——當地農民告訴這些城裡來的知青,過去糧食多得多,日子也好過得多,他們都愣住瞭。
另一部分疑問則和他的個人遭際有關:“為什麼我不能去上學?為什麼我會被送到農村?難道我就這樣幹一輩子農活兒嗎?”
他把這些困惑寫進瞭給父母的傢信中,父母此時已下放到“五七幹校”。然而,每一次回信都是嚴厲的訓斥,母親尤其不能容忍兒子的“落後思想”,她告誡他要認真學習毛主席著作,虛心接受農民的再教育。“我嫌煩,幹脆後來不和他們講瞭,自己悶頭思考。”
盲目的激情漸漸退去。許小年開始思念北京,最強烈的是讀書的念頭。他沒有讀過中學,剛進中學校門“文革”就開始瞭。他向一起插隊的同學借來數學、幾何、語文課本,他的中學是在窯洞中自學完成的。
“白天幹活,晚上在窯洞裡的油燈下看書。油燈冒的煙吸到鼻子裡,早上起來,知青們看到我就笑瞭,說你鼻孔下的這兩道黑,活像希特勒的小胡子。”
覺是永遠不夠睡。晚上看書到半夜,第二天起不來,生產隊長早上來砸門,吼著催他們上工,這讓知青們想起課本裡的“周扒皮”,還有那半夜雞叫的故事。
1971年10月,一則驚天駭人的消息從北京傳來。一夜之間,寫進黨章的接班人、毛主席的最親密戰友、“永遠健康”的林副主席成瞭叛逃的反革命分子。神聖的幕佈被撕裂瞭一角,無數人從夢中驚醒。隨著官方組織的“批林”運動,一股懷疑與反思的思潮在民間迅速擴散。
許小年用“傻掉瞭”來形容自己當時的反應。“剛到農村的時候,你隻是懷疑政策,甚至懷疑這個體制,但有一點毫不動搖:毛主席永遠是正確的,錯在下邊的人沒把事情辦好。從林彪事件開始,我們對毛主席打問號瞭。”
被吹落到社會底層的他,也隱隱覺察到瞭紫紅色高墻內的權力角逐。
1976年,“四人幫”的被捕和審判,把他最後的一點信仰掃除得幹幹凈凈。
“我們這一代是讀著張春橋、姚文元的文章長大的,現在看到這些理論連他們自己都不信,感覺受騙上當瞭。當時,沒有人敢跳出來批判毛澤東,但這一套官方說法已是漏洞百出,沒辦法讓人相信瞭。”“讀瞭那麼多毛主席的著作、馬恩列斯的著作,我敢說比絕大多數今天的左派都讀得多,忽然間發現,這一切都是說給別人聽的宣傳。”
官方灌輸的整套意識形態土崩瓦解。“非常痛苦。你們很難理解林彪、‘四人幫’事件對我們這一代人的沖擊。在事實面前,我們必須承認自己錯瞭,過去奉為真理的信仰是錯的。內心深處痛苦不堪,很不情願放棄。”
許小年後來的相識、下放到內蒙古的秦曉在給同學的信裡引用瞭《約翰 克利斯朵夫》的一段話:“一個人從出生到他成熟前,是被灌滿瞭各種謊言,他(她)成熟的第一步,就是嘔吐,把這些謊言都吐出來。”
當對於未來理想社會的類宗教式信仰消退,許小年開始尋找、構築一個可替代的精神世界。
在農村,他如饑似渴地讀著能夠找到的書籍,俄國的托爾斯泰、陀思妥耶夫斯基、契訶夫,法國的福樓拜、莫泊桑、巴爾紮克,從塞萬提斯的《堂吉訶德》、馬克吐溫的短篇,到文藝復興時期的《十日談》,也有斯大林“欽定”的聯共(佈)黨史和蘇共版的政治經濟學。
“都是‘文革’中劫後餘生的一點書,誰傢裡藏瞭幾本,大傢就互相借,傳著看,讀的人多瞭,頁角翻卷起來,破舊發黑。每次有人回北京探親,大傢都囑咐帶幾本書、帶幾塊肉回來。”
記憶中最深刻的,是俄羅斯和法國的批判現實主義文學,托爾斯泰、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巴爾紮克的作品,“感染力和穿透力太強瞭。”在這些作傢筆下,對現實的批判,對人的關懷,特別是對“被侮辱與被損害”的底層小人物的同情,成為那個時代開明貴族的靈魂和貴族情懷的標志。這對許小年影響至深,“批判的目的是改良,驅動改良的是悲天憫人,是愛心。實際上,馬克思也是批判的,隻不過他的結論是暴力革命。”
僥幸沒有被燒掉的中國傳統經典《紅樓夢》、《三國演義》、唐詩宋詞也出現在知青們的炕頭和桌上。到眼熟手癢之時,他學著寫古體詩。
“讀李清照的詞,覺得很美,但不願公開承認,柳永就更甭提瞭。非要裝出一副氣宇軒昂的樣子,喜歡辛棄疾、嶽飛,壯懷激烈,革命者的氣魄,不能喜歡李清照,纏綿婉約,小資產階級情調,與革命精神格格不入。”
對文學的愛好,許小年保持到今天。他隔一段時間就會摸一摸《紅樓夢》。出差隨身帶著iPad,存瞭電子版的《楚辭》,夜深人靜之時,拿來讀上兩句,細細品味。他還保留著即興填詞作賦的習慣。
得益於古人和古文,許小年練就瞭出色的口才和洗練的文筆。中國企業傢論壇主編傅小永評價說:“他是大陸經濟學傢中綜合表達能力最好的一個。”
同村的知青都喜歡看書學習,形成瞭一個互相影響的小氣候,高考恢復後出瞭幾個大學生。一二十裡以外,隔瞭幾個山峁,知青點風氣就不一樣。“文革”結束後,知青陸續回城,如今大多已退休或下崗。最近一次聚會是兩年前,除瞭彼此的白發,他竟不知和當年的夥伴再聊些什麼。
有人總結說,延安知青中出瞭4個人物:習近平、王岐山、任志強,還有一個就是許小年。
“太少瞭。大多數人被埋沒瞭,比我聰明的人有的是,就是沒有機會。兩萬多陜北知青,掙紮到現在,沒有被時代淘汰的寥寥無幾,看上去還在憂國憂民的就更少瞭。”
3年後,許小年作為工農兵學員,進入西安交通大學的電機工程系。時值“文革”晚期,學校裡天天搞“教育革命”。已告別革命的許小年潛心讀書,對付完專業課,他用大把時間來讀各類雜書。他的興趣很廣泛,讀完瞭《資治通鑒》和《史記》,並一度熱衷於理論物理和相對論,對時間和空間產生瞭濃厚興趣。
大學畢業後,許小年被“發配”到吉林省松花江邊一個工廠當工人,然後是技術員。這給瞭他親身體驗和觀察中國工業和城市經濟的機會。在代表著共和國重工業最高水平的東北基地,工廠生產的是蘇聯設計的陳舊產品,工人幹活吊兒郎當,沒有責任心,粗制濫造。
這使得他再次思考那個老問題——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到底在哪裡?工人階級和貧下中農的先進性到底體現在什麼地方?
3年後,他把自己的思考寫在瞭研究生入學考試的小文章——論述工廠為什麼不應該“大而全”、“小而全”,而應該搞專業化的問題,博得瞭老師的贊賞。
1978年,許小年摘掉瞭“工農兵學員”這頂此時已不甚光彩的帽子,進入中國人民大學工業經濟系,成為“文革”後第一批碩士研究生。
國務院技術經濟研究中心部分年輕人在中南海留影,左起:許小年、於偉加、陳越、朱嘉明、皮聲浩、黃江南、丁寧寧(柳紅提供)
國務院經濟研究中心幾位老領導合影,左三為馬洪,左四為薛暮橋,右二為馬賓(柳紅提供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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